巴顿•华兹生:翻译了《史记》,最喜欢庄子
一位86岁的美国老先生千里迢迢来到西安,因为28年前,他到这里时曾说:“西安是个好地方,希望还能到这里。”
28年后,当年陪他来西安的日本朋友山口弘务实现诺言,再次陪他到西安,他们走在太白立交旁的街道上,走进面馆吃酸汤面和家常豆腐,顾客好奇地看着他们用中文菜单点菜。
这位老先生是巴顿•华兹生,美国汉学界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用浅白而优雅的文字翻译了太多中国古代典籍,《庄子》、《老子》、《诗经》、《论语》、《史记》,《杜甫诗选》、《苏东坡诗集》、《寒山诗选》、《李白诗选》、《陆游晚期的诗》……巴顿•华兹生把无数中国古代典籍翻译到英语世界中,为中国文化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做出了巨大贡献。
巴顿•华兹生,这位已经有些驼背的老人,在中国北方秋天的中午,走在西安的街边,寻找1983年西安的影子。有很多翻译界的人士得知他的到来,纷纷邀约,老人有点抱怨,这些约见让他几乎没有时间走走西安城区,看看日常西安人的生活。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座谈、讲座。
他生于1925年,二战期间曾服役于美国海军,驻扎日本海域,1946年,用退役后得到的费用就读哥伦比亚大学,并拿到博士学位,曾以福特基金会海外学人的身份在日本京都大学从事研究,并先后在京都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及史丹福大学教授中文及日文,1979年荣获哥伦比亚大学翻译中心金牌奖章;1981年荣获“笔”翻译奖项,目前已经旅居日本30余年。
此次他来西安,是受到西安培华学院邀请。西安培华学院国际交流中心主任秦泉安翻译了他的作品,也就是1983年华兹生教授离开中国后写的一本游记,在美国出版时英文书名就叫做《ChinaAtLast》,后来在日本被译成日语并出版时,选择的书名叫《中国心之旅》,但这本1983年的游记一直没有被翻译成中文。
秦泉安对记者说:“华教授不被中国人所知很可惜,他这本书不被中国人所知也很可惜。”目前,这本书已经翻译完毕,尚未出版,秦泉安认为它的意义是让很多中国人知道一个美国汉学家眼中的1983年的中国。
可惜的是,华教授只能阅读和翻译中文,用汉语交流尚有困难,在秦泉安先生的帮助下,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了巴顿•华兹生先生,他回答问题,简明扼要,但又不乏幽默。
>>二战结束后退役,开始学习中国语言
华商报:1946年,二战刚刚结束,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代,你在那个时候选择了学中文,我想一定有一个非常特殊的故事。
华兹生:1946年二战结束,我在美国当海军时,驻扎地离日本很近,所以非常有兴趣了解日本,当我知道日本文化背后有很多中国文化时,我就开始对中国感兴趣了。而且,日本当时是战败国,中国是战胜国,处于发展的边缘,我认为中国更值得研究,二战结束后,我就退役了,我拿到一笔钱,而且作为退役军人可以选择一所好的大学去就读,我就开始学习中国语言。
华商报:这个学习的过程一定很辛苦,你翻译的这些中国古代典籍,很多中国人都是读不懂的,需要很长时间的学习,《史记》、《庄子》里的很多知识,你是怎么学习的?
华兹生:开始学习时,我先学的是中国白话文,学了一年之后,开始接触中国古文,也就是二年级,我觉得古文更有趣,更丰富,后来就选择了学古文。翻译《史记》的时候,我参考了三种《史记》注释本,一种是《史记》原本,一种是简体华文版,也有日本学者研究的日文版,还有很多日本学者研究《史记》的资料,都作为我翻译《史记》的参考。
>>敬慕鲁迅,读过《骆驼祥子》
华商报:中国古诗因为韵律而优美,在翻译的时候,是否考虑韵律,如何来保持诗歌语言的优美?
华兹生:我从来没有考虑韵律,我翻译的时候,强调是字对字的意思表达、实意表达,没有考虑平仄。
华商报:你觉得失去韵律是否影响中国古诗词的优美?
华兹生:开始我非常担心会影响中国古诗的优美,但当时在英语世界已经不考虑诗歌的韵律了,所以我一直按照自己的理解翻译,现在英语诗歌里面,很少有人侧重韵律,这是现实情况,所以,翻译中国古诗变得很容易,读者也容易理解。在19世纪的英诗中很多还在采用韵律,韵律在20世纪的美国英诗中几近舍去。大家似乎也同情那些故作炫弄的学者们为了刻意地紧扣韵律而去分解甚至破坏诗作原来的含义或表达。
华商报:对中国的白话文作品,您从来没有翻译过,您对当代的中国作品感兴趣吗?
华兹生:大学第一年我学的是白话文,老师让我们看过一些白话中国小说,鲁迅、老舍,我对鲁迅非常敬慕,在学中文的过程中,我发现还是古文中有更多内容,自己当时也有一个懒惰心理,心想我总有一天要来中国学中文,要学说汉语,但遗憾的是,1983年,我来中国的时候,已经很老了。
华商报:当年你一点都不老,现在也还不老。
华兹生:(笑)我读过《骆驼祥子》,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当老师的时候,也让学生读中国小说,其中就有《骆驼祥子》。
>>去了大雁塔,带来中国古典译作
华商报:在这些诗人中,你最喜欢谁?
华兹生:白居易。
华商报:为什么?
华兹生:他的诗歌写得很简单,容易阅读,而且很多时候他在表现穷人受苦受难的生活,为穷人说话,所以我喜欢他。我翻译了白居易一本诗集,但这次没带到中国来,(拿出一摞书)这是《左传》、这是《陆游诗集》、《墨子》、《荀子》、《韩非子》、《庄子》。
华商报:太厉害了!
华兹生:《庄子》是我翻译的最畅销的一本书。因为这本书文采很好,不管是原文,还是我翻译的英文,都非常受人喜欢。
华商报:你翻译的中国哲学典籍中,您最喜欢哪位哲学家?
华兹生:我最喜欢庄子,喜欢他的哲理。墨子是我最不喜欢的,也最不感兴趣的,但是也翻译了。
华商报:为什么喜欢庄子?
华兹生:庄子的文本非常难,但书里的内容和道理很不一般,所以我非常喜欢他,我自己的译文我自己也很喜欢,觉得很有文采。这是《妙法莲华经》(华兹生给记者展示他翻译的作品)。
华商报:这个翻译起来应该也很难,你喜欢佛教经典?
华兹生:首先,我是佛教徒,我对佛教感兴趣,包括佛教经华兹生:首先,我是佛教徒,我对佛教感兴趣,包括佛教经典。
华商报:您为什么会是一个佛教徒呢?
华兹生:我也不知道!我生在一个基督教家庭,但是我对基督教不感兴趣,慢慢的,后来家里没人在意了,我就开始对佛教感兴趣,(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禅”字)。
华商报:此次到西安感受到哪些变化?
华兹生:这次跟1983年相比,这四天我不是在酒店,就是一直在坐车,去大雁塔,去各种会议,现在我住的这家酒店,据说当时是个村庄,我还没到西安城区,还没到过我印象中的西安。这次和上次相比,当年我是个旅游者,和真正中国人谈得很少,这次见了非常多的中国人,交流的也多得多。 本报记者 狄蕊红
《华商报》2011年10月29日 B6版